人物:吳熙載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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共 2 首

人物簡介

晚晴簃詩匯·卷一六七
金和,字弓叔,一字亞匏,上元人。貢生。有《來云閣詩稿》。
然灰集
余存詩斷自戊戌,凡十五年,至壬子,得詩二千首有奇。癸丑陷賊后,倉黃伺間,僅以身免。敝衣徒跣,不將一字,流離奔走,神智頓衰,舊時肄業(yè)所及,每一傾想,都如隔世,而況此自率胸臆之詞乎?顧以平生結習,酒邊枕上,或復記憶一二,輒錄出之,然皆寥寥短章,觀聽易盡,其在閎裁鉅制,雖偶有還珠,大抵敗鱗殘羽。情事已遠,歌泣俱非,欲續(xù)鳧脛,祗添蛇足而已,故不敢為也。久之,亦得若干首。昔韓安國之言曰:「死灰不能復然乎?」余今之寵余詩,則既然之矣,知不足當大雅,抑聊自奉也,因名之曰「然灰集」。
椒雨集
癸丑二月,賊陷金陵,劍淅矛炊,詭名竊息。中夏壬子,度不可留,掩面辭家,僅以身免。賊中辛苦,頓首軍門,人微言輕,窮而走北。桑根舊戚,恩重踰山,自秋徂春,寄景七月,而先慈之訃至矣。計此一年之中,淚難颒愧,聲不副愁,幾昧之無,遑言競病?惟以彭尸抱憤,輒復伊吾,亦如曲生之交,尚未謝絕。昔楊誠齋于酒獨愛椒花雨。椒,辛物也,余宜飲之。又余成此詩,半在椒陵聽雨時,今寫自癸丑二月至甲寅二月詩凡百五十馀首,為《椒雨集》。
椒雨集·跋
是卷半同日記,不足言詩。如以詩論之,則軍中諸作,語宗痛快,已失古人敦厚之風,猶非近賢排調之旨。其在今日諸公,有是韜鈐,斯吾輩有此翰墨,塵穢略相等,殆亦氣數使然邪?若傳之后人,其疑焉者,將謂丑詆不堪,殆難傳信,即或總其前后,讀而諒之,亦覺申申詈人,大傷雅道,然則余此詩之得罪多矣。頃者江湖游食,更無執(zhí)廡下人問《五噫歌》者,殘秋無事,以其為昔年屐齒所在,故仍端錄一本,存諸篋中,聊自娛悅,不但無問世之意,亦并無示客之時。佗日齒邁氣平,或復以此為少作而悔之,又不但去其泰甚已也。丙辰九月自跋于松江寓樓。
殘冷集
余以甲寅八月出館泰州,乙卯移清河,丙辰移松江,數為人師,自愧無狀,惟以詞賦為名,于詩不得不間有所作,雖短章塞責,而了了萍蹤,未忍竟棄,遂積為卷葉。此三年中,乞食則同也,而殘杯冷炙,今年為甚。夫殘冷宜未有如余詩者矣,乃寫自甲寅八月至丙辰十月去松江時詩,凡百有馀首,命之曰「殘冷集」。
壹弦集
余以丙辰十月應大興史懷甫(保悠)觀察之聘,佐釐捐局于常州。明年丁巳,移江北。其七月,又移東壩,遂至己未九月。事在簿書、錢谷之間,日與駔儈、吏胥為伍,風雅道隔,身為俗人,蟲鳥之吟或難自已,則亦獨弦之哀歌也。今寫自丙辰十月至己未冬赴杭州時所作詩,凡二百有馀首,曰《壹弦集》。
南棲集
咸豐十年之閏三月,金陵大營再潰,不數月而吳會賊蹤幾遍,東南之禍于是乎極。余于其時盡室由江陰渡江,一寓于靖江,再寓于如皋,又渡吳淞江,取道滬上,然后航海至粵東止焉。初佐陸子岷鐘江大令于端、廣二郡,子岷逝世,遂佐長白鳳五林(安)觀察潮州。前后七八年間,凡若簿書期會之煩、刑獄榷算之瑣、椎埋烽燧之警、侏儷責讓之擾,俱于幕府焉責之,感在知己,所不敢辭。則日已昃而未食、雞數鳴而后寢者,蓋往往有焉,文章之事,束之高閣而已。然猶以其聞見所及,制為粵風粵雅二百馀篇,又先后懷人詩七十章,草稿皆在牘背,未遑掇拾。丁卯東歸之前數日,家人輩以為皆廢牘也,而拉雜摧燒之,于藏拙之義甚當,而歌泣已渺不可追,然則祖龍之燄虐矣。顧任生游跡以粵東為至遠,屐齒之所及,未可廢也,其未至粵以前及在粵馀詩,敗鱗殘爪,間有存者,輒復寫之為《南棲集》。
奇零集
余于丁卯夏,由粵東之潮州航海東歸,既過春申江,行未至金陵,遘疾幾殆。至戊辰冬,始以家屬旋里。劫灰滿地,衰病索居,懷刺生毛,閱四五年,竟無投處。癸酉之歲,出門求食,雖間有憐而收之者,而舊時竿木,鮑老郎當,大抵墨突未黔,楚醴已徹。十馀年中,來往吳會,九耕三儉,靳免寒餓而已。生趣既盡,詩懷亦孤,而自與夫己氏文字搆釁以來,既力持作詩之戒,又以行李所至,習見時流壇坫,尤不敢居知詩之名,即或結習未忘,偶有所作,要之變宮變徵,絕無家法,正如山中白云,止自怡悅,未可贈人。乃知窮而后工,古人自有詩福,大雅之林,非余望也。顧吾友丹陽束季符大令數數來問詩稿,謂余詩他日必有知者,兒輩亦以葺詩為請,余未忍峻拒,因檢丁卯至乙酉諸詩,雖甚寥寥,猶匯寫之為《奇零集》。余已年垂七十,其或天假之年,蠶絲未盡,此后亦不再編他集矣。
壓帽集
美人香草,胎自風騷,漢晉以來,不廢斯體,《香奩》《疑雨》,彌揚其波。余生于江東金粉之鄉(xiāng),不無俗耳箏琶之聽,寵花心事,中酒風光,當其少時,好為綺語。雖司勛明知春夢,而彭澤難諱閒情,竟刪風懷,自慚情偽,特入諸本集,恐為方袍幅巾者所呵,故別而存之。歐陽公之言曰:「酒黏衫袖重,花壓帽檐偏?!褂鄻O愛誦此二語,因命之曰「壓帽集」。
秋蟪吟館詩鈔·譚序
聞之全椒薛先生曰:「亞匏,振奇人也,至性人也,晚無所遇而托于詩?!构饩w初元,乃與君相見于缽山。君時已倦游,少年抑塞磊落之氣殆盡,而同氣猶相求也。造訪逆旅,密坐傾衿。予蓋習聞金陵義士翻城之盟,微叩之,君蹙頞不欲盡其辭。清言談蓺,逾晷而別,固未得讀其詩也。獻竊聞之,《》有風有雅,則有正有變,廟堂之制,雍容揄揚,箸后嗣者,正雅尚已。天人遷革,三事憂危,變雅之作,用等諫書。流而為《春秋》家者,非無位者之事。若夫形四方之風,長言永歌,政和安樂者有之。既不獲作息承平之世,兵刃死亡,非徒聞見而已,蓋身親之。甚而《式微》之播遷、《兔爰》之傷敗、《清人》之翱翔、《黍離》之顛覆,「不自我先,不自我后」,則夫悲歌慷慨,至于窮蹙酸嘶,有列國變風所未能盡者,亞匏之詩云爾。大凡君之淪陷、之鮮民、之乞食,一日茹哀,百年忍痛,情動于中而形于言,于我皆同病也。風之變,變之極者,所謂不得已而作也。君終焉放廢,不復能以變雅當諫書,《春秋》紀衰,亦布衣者所竊取。君蕉萃老死,不再相見,今從束季符令君得讀君詩,散佚而后,尚數百篇。跌蕩尚氣,所謂振奇者在是;纏綿婉篤,所謂至性者在是。昔者群盜窟穴金陵者十二年,賢人君子出于坎窞,予所識如田君鼎臣、管君小異,皆嘗雪涕嚼齒,言當日情事如君之詩。至若張義士炳垣,尤曠代之奇烈,獻追哀以詩,差于君詩為笙磬矣。今者南國江山,重秀再清,風人涕淚,蕩為煙埃,而君已死,不復歌舞為太平之民。然而君固達微之君子,尚在人間,猶將繼《山樞》《蒹葭》之音,未能忘情于當世也。光緒十有八年,歲在壬辰暮春之月既望,譚獻撰。
秋蟪吟館詩鈔·馮序
予年十五從寶應喬笙巢先生學為賦,先生手《惜陰書院賦鈔》一冊授予,其間作者若蔡子涵琳、湘帆壽昌、楊柳門后、周還之葆濂、馬鶴船壽齡、姚西農必成,并一時之雋,而尤以金亞匏先生和為魁杓。妥帖排奡,隱秀雄奇,融漢魏六朝三唐于一冶,東南人士莫之或先。予之知先生始此也。時赭寇方熾,先生支離嶺南,半菽不飽,出沒豺虎之叢,獨弦哀歌,不獲一奉手。其后十許年,予來江寧,讀書惜陰書院,與劉子恭甫、唐子端甫、秦子伯虞、朱子子期亦以辭賦相角逐,如先生曩者與蔡、馬、楊、周同,而所作下先生遠甚。一日,遇先生桑根師坐上,先生年垂六十,意氣遒上如三四十人,抵掌談天下事,聲觥觥如鉅霆。得失利病,珠貫燭照,不毫發(fā)差忒,鐫呵侯卿,有不稱意者,涕唾之若腥腐,聞者舌撟不得下,先生夷如也。先生出,師顧予曰:「亞匏,振奇人也。袌負卓犖,足以濟一世之變,而才與命妨,連蹇不偶。嘗從東諸侯游矣,亦無真知亞匏者足以盡其所蘊。世自失亞匏耳,于亞匏何有哉?」予心識之。既先生中子還仍珠復從予游,予乃以得于先生者授之,仍珠亦日有聲。乙酉,桑根師棄諸生。未幾,先生亦旅沒滬上??婆e既廢,辭賦遂同芻狗,劉、唐諸子并為異物,講舍且易為圖書館矣。每念先生與蔡、馬、楊、周跌宕文史,放浪山澤,已如讀循蜚、合雒諸紀,若滅若沒,罕有能道其端委者,又獨聚散存沒之故,足深人遐慕也耶?今年春,仍珠始以先生詩二冊,附以詞及雜文,乞予校定。先生詩妥帖排奡,隱秀雄奇,猶之其賦也。詞若雜文,亦能據其中之所得,不同于凡近。獨予童齔即知先生,而遲之六十年乃得卒業(yè)是編,距與先生執(zhí)手時又一世矣。世運相禪,陵夷谷堙,先生既前卒,不見桑海之變,而予頹齡窮海,顧景無儔,于過去千劫,太平三世,皆一一躬丁之,今且不知所終極,讀先生是編,忽不禁其萬感之橫集也。甲寅立冬前一日,金壇馮煦。
秋蟪吟館詩鈔·梁敘
昔元遺山有「詩到蘇黃盡」之嘆,詩果無盡乎?自三百篇而漢魏,而唐而宋,涂徑則既盡開,國土則既盡辟,生千歲后,而欲自樹壁壘于古人范圍以外,譬猶居今世而思求荒原于五大部洲中,以別建國族,夫安可得?詩果有盡乎?人類之識想若有限域,則其所發(fā)宜有限域;世法之對境若一成不變,則其所受宜一成不變。而不然者,則文章千古,其運無涯,謂一切悉已函孕于古人,譬言今之新藝新器可以無作,寧有是處?大抵文學之事,必經國家百數十年之平和發(fā)育,然后所積受者厚,而大家乃能出乎其間。而所謂大家者,必其天才之絕特,其性情之篤摯,其學力之深博,斯無論已。又必其身世所遭值,有以異于群眾,甚且為人生所莫能堪之境,其振奇磊落之氣,百無所寄泄,而壹以迸集于此一途,其身所經歷、心所接搆,復有無量之異象,以為之資,以此為詩,而詩乃千古矣。唐之李杜,宋之蘇黃,歐西之莎士比亞、戛狄爾,皆其人也。余嘗怪前清一代,歷康雍乾嘉百馀歲之承平,蘊蓄深厚,中更滔天大難,波詭云譎,一治一亂,皆極有史之大觀,宜于其間有文學界之健者異軍特起,以與一時之事功相輝映。然求諸當時之作者,未敢或許也。及讀金亞匏先生集,而所以移我情者乃無涯畔。吾于詩所學至淺,豈敢妄有所論列?吾惟覺其格律無一不軌于古,而意境、氣象、魄力,求諸有清一代,未睹其偶,比諸遠古,不名一家,而亦非一家之境界所能域也。嗚呼!得此而清之詩史為不寥寂也已。集初為排印本,余校讀既竟,輒以意有所刪選,既復從令子仍珠假得先生手寫稿帙,增錄如干首為今本。仍珠乃付精槧,以永其傳。先生自序述其友束季符之言,謂其詩他日必有知者。夫啟超則何足以知先生?然以李杜萬丈光燄,韓公猶有群兒多毀之嘆,豈文章真價,必易世而始章也?噫嘻!乙卯十月,新會梁啟超。
秋蟪吟館詩鈔·識語
先君詩詞文稿,經粵匪之亂,散失都盡,世所傳《來云閣詩》,什九皆亂后之作,為丹陽束季符先生允泰所刻本。先生與先君為金石交,先君故后,葺所鈔存詩稿,刻于杭州,題曰「來云閣詩」。實則來云閣者,先君自署詞稿之名,詩稿舊自署為「秋蟪吟館詩鈔」。束刻版本后存于金陵書局,辛亥、癸丑兩次之亂全毀焉。男遺、還敬謀重刻,復檢舊藏,得詞六十六首、文十七篇,吉光片羽,手澤彌新,各為一卷,并以付梓,敬更正詩稿之名曰「秋蟪吟館詩鈔」,而以「來云閣」之名仍歸之詞稿,題曰「來云閣詞鈔」。文一卷,無題名,附于詞鈔之后,均從先志也。男遺、還敬注。
秋蟪吟館詩鈔·陳衍跋
近人之言詩者,亟稱鄭子尹鄭子尹。子尹蓋頗經喪亂,其托意命詞又合少陵、次山、昌黎,镕鑄而變化之,故不同乎尋常之為詩也。上元金君仍珠以其尊人亞匏先生遺詩刊本見惠,讀之彷佛向者之讀子尹之詩也。至癸丑、甲寅間作,則一種沈痛慘澹陰黑氣象,非子尹之詩所有矣。夫舉家陷身豺虎之穴,謀與官軍應,不濟,萬死一生,遲之又久,僅而次第得脫,豈獨子尹所未經,抑少陵所未經矣。經此??喽凰溃M乏其人?不死而又能詩,且能為沈痛慘澹陰黑逼肖此危苦之詩,無其人也。先生與子尹同時,子尹名早著。然知子尹之詩,不知先生之詩,欲不謂之貴耳而賤目也,豈可得邪?乙卯人日,侯官陳衍書于京師。
秋蟪吟館詩鈔·金還跋
謹案:先君詩集,粵匪亂后所作,自題曰「秋蟪吟館詩鈔」。捐館以后,丹陽束季符先生允泰垂念金石至契,力圖傳播,屬仁和譚仲脩先生獻選成一本,于光緒戊辰序刊杭州,用先君自署詞稿之名,題曰「來云閣詩」。板存金陵書局,經辛亥、癸丑兩次兵事,不可蹤跡。嗣還與家兄遺商定,仍用「秋蟪吟館詩鈔」舊題,覆印束本,加入詞稿、文稿,以活字板排行,以餉世之欲讀先人遺著者。時與新會梁任公啟超同客京師,承于先集有「詩史」之目,詳加釐訂。復以紀事鉅篇,譚選尚有未盡,加入數首,屬還付手民精刻,并許刻后覆勘。會梁君南返不果,還敬撿手稿及束本校讀,并就仁和吳伯宛昌綬、長洲章式之鈺一再商榷,是為今七卷本。告成有日,用志顛末。丙辰五月,第二男還敬記。
秋蟪吟館詩鈔·葉景葵跋
亞匏先生生二子,長名遺,字是珠,次名還,字仍珠。
仍珠與余交最密。
光緒乙酉科舉人,入河東運使幕,由佐貳保升知縣,分山西補用,委辦歸化城教案,為晉撫岑春煊所賞,調充撫院文案。
光緒壬寅秋,趙尚書由山西布政使護理巡撫,余就其聘為內書記,始與仍珠朝夕相見。
癸卯,尚書調任湘撫,余與仍珠同案奏調,同充撫院文案,余司財政、商礦、教育,仍珠司吏治、刑律、軍務、交涉。
旋出署澧州知州,政聲卓然。
未半年,調回文案。
桂事起,湘邊吃緊,仍珠籌畫防剿事宜,因應悉當。
力保黃忠浩熟嫻韜略,可以專任,尚書深韙其言。
尚書奉召入都陛見,陸元鼎繼任,仍珠仍留文案。
陸過武昌時,張之洞痛詆黃忠浩與革黨通,不可再予兵權,意欲以張彪代之。
陸與仍珠疏,初頗疑金、黃句結,后黃軍所向有功,仍珠善于料事,又長辭令,陸大信任之。
時尚書已拜盛京將軍之命,奏調仍珠赴奉。
余本以文案總辦兼財政局會辦,仍珠至,以文案總辦讓之,仍令余會辦,又令仍珠會辦財政局。
未幾,又令會辦農工商局。
終尚書之任,仍珠未離文案。
尤長于交涉案件,日、俄戰(zhàn)后,收回各項已失主權,皆其襄贊之力。
嗣因營口開埠,章程草案與直督幕府劉燕翼齟齬,大為袁世凱所惡。
尚書內調,徐世昌繼任,竟以財政案與余同時革職,實則仍珠僅會銜而不問事,乃同被其謗,冤矣。
余二人既同去官,同回上海閒居,旋為端方招入兩江幕府,又為錫良調至奉天,委辦錦璦鐵路交涉,錫又委以奉天官銀號會辦。
尚書二次出關,仍珠仍任文案總辦,兼東三省官銀號總辦。
武昌事起,清室動搖,尚書委署奉天度支司,辭不就任;且偵知奉省有潛謀革命者,張作霖勢力漸張,力勸尚書歸隱,尚書猶豫,同官亦設計阻撓,延至共和詔下,方得去位。
然以袁世凱之雄猜,尚書之忠厚,竟能絕交不惡,從容入關,皆仍珠擘畫之功也。
入民國后,在京蒙古王公,組織蒙古實業(yè)公司,公舉仍珠為協(xié)理,移家北京,入進步黨為基金監(jiān)。
梁任公為財政總長,同黨公舉仍珠為次長,欲藉其深沈諳練之力,為任公補偏救弊,任公甚信賴之。
民國十一年,中國銀行股東會舉為總裁,張嘉璈副之,仍珠能盡張之長而匡其短,維持之功頗大。
十四年,在總裁任以積勞得中風疾辭職。
由是右偏不仁,神思顛倒,如狂癲之癥,逾年忽然清醒,自言如夢初覺,但仍偏廢在床。
十八年,卒于家,年僅七十三。
仍珠少受業(yè)于馮蒿庵,為律賦甚工,未留稿。
入政界后,長于公牘、章奏,周密而有斷制,能弭患于未形,又深悉社會情偽,善為人謀,有疑難事,咸就商取決焉。
余生平受益極多,仍珠亦引余為益友也。
弱冠孤貧,筆耕不給,饑驅謀食,事畜增繁,操守甚謹嚴,雖屢近膏腴而積貲有限。
病中以遺囑付托,不過數萬金,身后分給二子及諸孫,陸續(xù)耗用,未及一年,已艱窘不能支柱。
讀亞匏先生之詩,其命宮殆世世磨蝎也歟?
是珠尤不善治生,沈于痼習,家居營口,為商人司筆札,潦倒于身,時仗仍珠周濟。
遺囑內有分給是珠二子之學費,頃聞讀書頗有成,差足喜也。
仍珠歿,余方在南,事后憑棺一慟,愴感萬端,有挽詩云:「平生益友惟君最,又到吞聲死別時。
病里笑談仍隔閡,夢中魂氣忽迷離。
已無筆勢銘貞曜,祗有琴心殉子期。
一慟儻隨冥契逝,神州殘命況如絲。
」「卅年形影相追逐,君病而今四載強。
平旦東方神已敞,浮云游子意何長。
焚琴燕寢花無主,(侍婢阿琴他適。
)啜茗公園樹久荒。
(余至京,每日在公園老樹下茗話。
)遺著未編遺囑在,含悲鄭重付諸郎。
」庚辰十月初九日追記。
此書初刻成,仍珠以最精印本見贈,展誦數過,藏庋有年。
庚辰十月,檢書作記,距仍珠之死已一星終矣。
仍珠遺稿,百無一存,讀者見余所記,可略悉其生平,蓋非一人之私言也。
景葵。
(錄入:顧青翎)

人物簡介

簡介
字梅泉、美權,號今覺庵。
今覺盦詩
梅泉觀察,至德右族也。
至德置縣始于唐,楊吳時改建德,近又復唐舊稱,故君為至德人,而其先德著述尚署建德也。
唐咸通中,君六世祖諱繇者,與弟蘩同成進士,仕至中丞,并工詩,廁咸通十哲,又稱至德二周,其集收入《欽定全唐詩》。
自唐以后,代有聞人。
逮君祖愨慎公,起自兵間,迭擁節(jié)鉞,諸父多掇巍科高第,家世之盛,皖南列郡無與比。
君幼穎異,成童時已以茂才列上舍,工制舉文,顧非所好,獨酷嗜六書、九數之學,邁往深造,若有天授。
其于六書,不蹈襲乾嘉門戶,以為段、桂諸儒,但能糾元、明之謬,以還二徐之舊,刊二徐之誤,以還許君之舊,如是而已。
不知許君為東漢經師,去古已遠,于字義之不得其解者,輒以詁經者訓之,滋非朔誼。
道、咸以后,地不愛寶,山川郡國,多出鼎彝,而龜甲出土尤晚,其中多三代真古文,往往能正篆變之訛,匡許君之失。
此道至近世漸即昌盛,而君于四十年前,固已為先河之導矣。
戊戌政變,國論趨新,君念制器尚象,必稽于數,因暫置六書,而專壹于疇人之術。
自《周髀》、《九章》、李冶、郭守敬以迄清季項(名達)、戴(煦)、徐(有壬)、李善蘭之書,旁及五十三家歷法,凡有字者,靡弗遍究。
又兼習旁行斜上之文,廣羅泰西新著,與古法勘校異同,得其會同之旨。
前輩名家如興化劉先生彝程、金匱華先生蘅芳,并驚嘆推服,謂足以掃千古積疑,成一代宗匠云。
君心思縝密,治事有謀斷。
鄭海藏先生夙號知人,每謂君有杜牧之、陳同甫之風,若調物度宜,明敷庶績,以輔翼世運,亦元愷之儔也。
君初亦慨然有攬轡之志,會迭丁內外艱者五年,比服闋,而辛亥之變適作。
君避地海上作流人,時皖督孫某欲延攬君,遣使奉書造請,財、教兩廳惟所擇,君婉詞拒之。
未幾,所謂國會者成立,鄉(xiāng)人倡言必以周氏一人為議員,僉推君,君又讓之于季父實之先生。
蓋君陽示通脫,而陰懷梨洲、舜水之志。
既覘知國事不可為,退隱之志益決,乃于滬西買地五畝,結廬筑園,雜植松栝棠櫻躑躅之屬,春秋佳日,輒與東南諸遺老詩酒高會于其中,泊然有遺世之志。
余屢?guī)窝?,綿歷二紀,每相見必談詩。
君自言少時習西昆體,泛濫于陳黃門、吳祭酒諸家,及聞散原、海藏二老緒論,遂幡然一變,而改宗北宋,盡棄少作。
歲庚辰,君年六十過二,裒其四十以后詩,為《今覺盦集》四卷,督序于余。
余受讀一過,七古則《法相寺》《華龍園》《巢園賞櫻》諸篇,寫景得昌黎、東坡之髓;五古則《出郭》《春夜不寐》《游香山靜宜園》《輟茶室贈海藏》,述事攄情,得柴桑、少陵、簡齋、白石之長,而《秋懷》六首、《家人供烹蟹》諸篇,則又模擬都官,力追鄉(xiāng)哲;七言斷句如「滅燭海生殘夜月,擁衾人語四更霜」「異種也堪稱國艷,繁英真欲裹春城」「意行漸覺屋移樹,小立不知月上衣」「嵐氣結陰成夕彩,野云分雨與春田」「吾輩猶抽將盡繭,群兒已積后來薪」「罷絮池臺春易暮,落花天氣雨馀寒」「小爐熨手不龜藥,大月照人無盡燈」「久客厭聞吳語渹,破春誰敵越兵寒」,皆昭文遺韻,廣武同嗟。
夫名篇秀句,標舉易知,獨其詩律精嚴,盡袪聲病,不侈談龍,自然葉譜,乃至古體長篇,亦力避復字,此則余飫聞有素,而嘆其老而彌細者也。
方今文學凋做,中夏潰防,君獨懇懇亢精極思,自樹一幟,殆可以冠冕皖之詞流矣。
余在鄉(xiāng)言鄉(xiāng),未敢踰越。
昔刊《皖雅》,嘗賴君集事,溯流風而獨寫,感不絕于予心,稱情而道,相得益彰已。
庚辰端陽后七日,廬江鶴柴山人陳詩,時年七十有七。
今覺盦詩
閩縣鄭海藏先生為詩負海內重名,于后進少許可,顧獨盛稱至德周子梅泉,數為余誦其斷句,相與嘆賞,以為難能。歲己卯,梅泉最錄所為《今覺庵詩》四卷視余,屬定去取,且為之序。余乃得盡讀梅泉之詩,其勝處往住能綜玉溪、臨川兩家之長,趣逸語俊,光采四溢,而中藏郁伊侘傺不可聊之深悲隱痛,挹之而彌永,殆所謂其哀在骨者,因益信海藏之知言。而梅泉亦曰:「吾自幼搏揖疇人之學,假有吟詠,不過佇興成章耳。年四十,避兵上海,始刻意為之。當是時,海內耆宿泰半僑滬為流人,吾胥得從之游,而于海藏尤密,益我亦獨多。故集中所存,皆四十后作。然久溷市廛塵壒中,既無以淑吾耳目,瀹吾性靈,而衣冠文酒之會,復有名能詩而志行不足稱道者,亦不能不強忍而與之周旋。集中署題有曰某人者,蓋從元耶律文正例。夫所處之境與所接之人如此,吾之詩從可知矣?!贡眨啡砸?。古之為詩者,達則詠歌休明,賡飏盛美,潤色一代之王業(yè);窮則諷政教得失,述閭閻間疾苦,資觀民風者之采擇。故其所作,基于四始,通于五際。降及后世,輶軒陳詩之典廢,郊廟朝廷復無勛德可稱頌,于是詩人之號乃為窮而在下者所專。然其人既不得志于時,則相與恣游觀,極酬唱,舉夫陰陽朝暝、云霞風雪之變幻,崇山大壑、疾湍飛瀑之邃幽,田園卉木、鳥獸蟲魚之狀態(tài),一一探討而刻畫之。篇什所播,千百世后,讀其詩若歷其境,撫其跡而想像其風流,此其山川朋友之樂,有非勢位富厚所得而易者。它人或哀其窮,在無入而不自得之,君子固未嘗自以為窮也。豈若今之倫紀禮法,淪胥以亡,兵革盜賊之禍,遐陬僻邑靡弗屆,求躬耕隴畝、長為農夫且不可得,柴立互市之場,以茍全性命,孤呻獨謠,自寫胸臆,猶不免取咎戾于人?蓋曹、劉、沈、謝、李、杜、蘇、黃以來,無此厄遇,欲不謂之窮,不可得已。雖然,世變無竟,詩之道亦與之無竟。梅泉既躬曹、劉、沈、謝、李、杜、蘇、黃所未有之遇,其詩固亦宜有曹、劉、沈、謝、李、杜、蘇、黃所未道之語,安知天之窮梅泉,非所以玉成之邪?余于詩無能為役,而窮且過之,書以復梅泉,亦欲援此義以自壯耳。新城陳祖壬。
今覺盦詩·自序
余生多好而無所成。晚清之際,余家盛科第,父師督舉業(yè)甚嚴,而余又旁騖于六書九數,課馀輒私習之,于詞章之學未暇及也。年三十三,遭逢國變,避地海上,從東南諸老游,始稍稍學為詩。四十以后始存稿。四十六歲后,衰癃坐廢,蜷伏夷市,故登臨游覽之什,僅于第一卷中略見之。江安傅沅叔年丈嘗謂余曰:「子詩悽惋矣,而不能得江山之助,他日編集,必興有詩無題之嘆。曷強起薄游鄰省名勝,稍資以益其詩料乎?」余韙其言,而病莫能從。十馀年來,目所接者,自層樓馳道、車塵馬矢而外無他物,因私疑天殆不欲昌我詩耶?雖然,吾聞之,詩以言志,放翁晚歲息影家居,而忠懷壯志,時時流露于詩中,其佳者固不限于騎驢入劍門、胸次收華山諸作也。余雖未敢竊比放翁,然硁硁素志,則自信不為波流丸轉者所移,而于君國之思,氣類之感,死生離合之情,尤拳拳弗釋,一以聲之于詩。讀吾詩者,憫吾遇而哀吾志,將并忘其工與拙,又何區(qū)區(qū)題材豐嗇之是計耶?余于詩治之不專,所作亦不多。五十歲時,義寧陳散原先生曾勸余先刻一二卷,余遜謝不敢從。歲月不居,今六十過二矣,朋儕之好我者又復聳恿之,重違其意,裒集四十以后所作,編為四卷。自念生平志事,有存于詩之外者,即曩昔師友之謬相期許者,亦不望我僅以詩人自限,顧乃窮老自放,奄然無所見于世,徒以東涂西抹之馀,災及梨棗,愧負知己,為可悲耳。庚辰夏四月,至德周達。(錄入:顧青翎)