萬活堂賦 明末清初 · 張顯光
嘗見中庸費(fèi)隱章。引鳶飛魚躍之詩而曰。言其上下察也。程子以為子思吃緊為人處活潑潑地。所謂活潑潑者。乃是一本萬殊。流動充滿。不容自無。不容自已。無空缺無停息者是也。然此理之在宇宙間者。何物不然。何時(shí)不然哉。詩人特以一時(shí)所見者。上有戾天之鳶。下有躍淵之魚。故取鳶魚言之也。而在上者何獨(dú)鳶。在下者何獨(dú)魚。又豈但動物血?dú)庵?。得是理哉。凡飛凡潛。若動若植。無非此也。又豈但萬物之類乎。象于天而為三光。形于地而為五岳四瀆。流行于兩間而為寒暑晝夜風(fēng)云?雨者。亦無非此也。然則所謂活潑潑者。滿天地間皆是也。顧人不能察其理耳。人之所以不能察夫是理者。無他。自梏于形氣之小。不能通于理氣之大故也。不然則棲心空寂。擬道虛無者。不知吾心實(shí)與天地萬物相為流通。而天地萬物之理。皆具于吾方寸之中。則其心既自不能為活物。又安知夫盈宇宙者。皆是此理之活哉。吾今僻處于山齋。此身雖是塊然一物。而其心則實(shí)理無所不通。物無所不括。故遂以萬活名堂。而為自省之地。茍有以知夫此道之在天地者既如此。則在吾身者亦如此。認(rèn)在外之活。反在我之活。體在我之活。驗(yàn)在外之活。靜而涵動之理。動而行靜之用。靜不淪于虛無。動不流于情欲。則庶乎不偏不倚。無過不及??缮峡上???尚锌芍?。而中庸之道。其在是矣。第不知衰老昏墜者。其果能否。遂為之辭。
最靈吾人,得血?dú)舛猩?,非枯木之無生。
能知覺而為心,豈死灰之無情。
戴無往而非天,履無適而非地。
目無觸而非物,手無為而非事。
惟在在焉皆理,故見見其都活。
益可驗(yàn)于靜觀,堂用是而揭目。
察夫上下察者,巖何為而常立,澗何為而不息。
山何為而高低,壑何為而橫直。
林孰使之榮枯,鳥孰使之飛止。
風(fēng)何心而往來,云何情而滅起。
松千歲于巖角,菌朝生而不夕。
茍非太極之為極,烏能物物兮各形其形,各色其色。
若乃爛錦屏于四圍,敷化工之妙蘊(yùn)。
虩驚?于屯云,沛百匯之競奮。
爽涼飆之入牖,已玉宇之寥廓。
恍洞天之迷茫,見松崖之騰六。
月才盈而必虧,日既南而復(fù)北。
夫何一理之宰運(yùn),紛萬變之迭作。
山中既云幽邃,堂自為之闃寂。
塊對案而窮年,剩堯夫之觀物。
探鬼神之能事,玩造化之奇跡。
以言其常兮,歷萬古而如昨。
以言其變兮,雖一日而莫測。
自其異者而觀之,幾巨細(xì)之類族。
自其同者而觀之,孰非性夫天則。
見得及乎所以然之妙兮,手舞足蹈之不覺。
主人翁饑吃山蔬,渴飲泉寒。
晝伴黃卷,夜聽鳴湍。
一今古于閒中,心乾坤于靜里。
道已通于形外,思亦窮乎物始。
卷參三之事業(yè),付一室之佔(zhàn)畢。
會貫萬之道理,為方寸之獨(dú)樂。
夫孰知窮山里一茅堂,坐臥有可以與天地萬物。
相為流通,恒浩浩而洋洋。
到此地頭,吾堂為天地耶,天地為吾堂耶。
萬物為我耶,我為萬物耶。
今日為太古耶,太古為今日耶。
形分大小,質(zhì)分彼此。
時(shí)分前后者,殊之謂兮。
天地自天地,吾堂自吾堂。
我自我物自物,今自今古自古也。
大小皆此理,彼此皆此理。
前后皆此理者,一之謂兮。
吾堂而天地,吾身而萬物。
今日而太古也,此旅翁之假主乎玆堂。
取萬活為其契活,曾不自知其貧窶者也。
銘曰:天地之大德曰生,生之理流行曰活。
此理一日不流行,天地不能為天地萬物。
況得為萬物,然則立此天地之中。
首此萬物之上,盍思有以體會夫此理。
體之伊何,曰敬而已。
放之則彌六合,卷之則退藏于密者。
由一敬之終始,一日不敬心死一日。
一刻不敬心死一刻,其心死兮生之理息。
勖哉主人,常令此心活也。